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排在我前面的女士问：“您的工作应该不是太忙哈？”看我愣在原地，她补充道：“看您有时间接娃，还有时间加入家委会，所以随口问问。不过爸爸多关心关心孩子，也是挺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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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｜方旬
责任编辑｜温翠玲
9月初的时候，孩子升入小学了。随之而来的，是新学期的第一次家长会。
不知为何，向来承担了孩子在学校所有事务的妻子，这次将目光投向了我。我的第一反应是拿工作当挡箭牌。没想到她并不接茬，只是淡定地通知我，家长会的日子已经定好了，只需要把那一天的工作提前排开就行。眼看着工作这个理由不好使，我只好讲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：“媳妇儿，我看群里回复‘收到，参加’的都是谁谁谁的妈妈，我去的话会不会有点尴尬？”
“参加家长会，令我感到尴尬？”望着无语的妻子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将内心的偏见给如实讲了出来。本着将功补过的想法，最终我还是去参了会。
家长会上，老师宣布要组建班级家委会。我对班级家委会这个组织并不熟悉，因为在我自己上学的过程中，老师和家长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互动。自己的孩子上幼儿园时，倒是偶尔听妻子念叨过几句，你看台上跳舞的那群孩子，站在C位的就是家委会成员的孩子。不过，我内心深处认为，家长是不是家委会成员，和孩子在学校受到的待遇没有什么相关性。所以，也并未将这件事放到心上。
没想到，看到群里的通知后，妻子主动对我说：“你加入家委会吧。我知道你工作忙，但是咱们多在老师面前刷刷脸，对孩子也没有什么坏处。至于工作量你也不用担心，你只要负责抛头露面的部分，其他能线上完成的工作都交给我。怎么样？”
妻子显然“蓄谋已久”，虽然内心对此存有疑虑，但在妻子的软磨硬泡中，我还是硬着头皮报了名。看到班主任公布在群里的名单的那一刻，我发现班级家委会的五名成员里，除了我之外，都是某某某的妈妈。这时我才知道，一直以来自己最抗拒的是，成为主体由某某某妈妈组成的育儿大军中的一名“爸爸”。
身为一名什么道理都懂的现代男性，我为何还会有意无意之间，将凸显自己有尽力履行父职这件事，和尴尬这样的情绪捆绑到一起呢？这和我的成长经历有密切的关系。
我的父亲是单位领导，母亲是全职主妇。每个月父亲只要按时带回工资即可，其余的事情，他一概不用操心。我读小学六年级那年，母亲抽不开身，无法参加学校组织的家长会。父亲便“临危受命”，豪爽地表示为了我，他会放下手头某项重要的工作，参加我的家长会。比起对母亲参会的习以为常，父亲“拨冗”参会这件事，让我感激涕零。
那天回到家后，父亲笑着讲述了他参加家长会的经历。他以为我在读五年级，先去了五年级三班，寻找了一圈，没找到我的名字。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，恰好在走廊里碰到我同班同学的家长。因为住在一个小区，所以两家家长彼此认识，这才在对方的带领下，得到了我已经升到六年级的“新闻”。不过，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，据老师说，我的成绩在班里遥遥领先，有望冲击市里最好的重点中学。
他满脸兴奋地讲述着自己的新奇发现，在一旁听着的我却一脸苦笑。他第一次以我为傲的时刻，也是我发现了他长久以来完全保持“隐身”状态的时刻。
作为一名男生，随着年龄的增长，能与母亲进行的互动变得越来越有限。我虽然羞于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，但是从内心深处非常渴望父亲的陪伴，希望能和他一起打球、一起读书，或者只是坐在沙发上聊一会儿天。无奈我的父亲从头到尾都没有过这个打算，即便在闹出了笑话之后，他也依旧我行我素，丝毫没有打算参与到我的成长中来。
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，我显得有些割裂。一方面，我以父亲为鉴，尽量多地在家庭中参与到孩子的抚养和教育中去。这样的参与也算是卓有成效，作为孩子大玩伴的我，得到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喜欢。另一方面，面对外面的世界时，我不由得会受到父亲的影响，更想展示自己事业有成的一面，而不是给别人讲述我如何平衡好家庭和事业之间的关系。
很长时间以来，我接纳了两个不同的我，也从未想过将这样的两个我合二为一。直到最近，我被迫实现了重大的突破。家委会的工作非常繁杂，好在妻子如自己所承诺的那般，协助我完成了所有的幕后工作。不过依旧有需要我自己独自面对的课题，或者说是必须跨过的“心魔”。前几天参加学校组织的家委会线下会议时，从老师到家委会成员，除了我之外都是清一色的女性。此时如坐针毡的我，显然已没有回头路可走，我只能在内心默默劝慰自己：就像女性也可以去健身房撸铁，女性也会在职场叱咤风云一般，作为男性热心地参与到孩子的教育中来，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罢了。
不过，在勉强与自己达成和解之后，偶尔我还会遭遇来自外界的“质疑”。
某天孩子放学，我恰好出完外勤回来，便替代孩子的爷爷前去接他。等待放学的队伍中，排在我前面的一位女士，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我，顺便攀谈了几句。在得知我是某某某的爸爸，也就是家委会成员后，她不假思索地来了一句：“您的工作应该不是太忙哈？”看我愣在了原地，她又补充了一句：“看您有时间接娃，还有时间加入家委会，所以随口问问。不过爸爸多关心关心孩子，也是挺好的。”
“不过爸爸多关心关心孩子，也是挺好的。”她的这句带着转折词的结语，像是在使她自己与心中的某个偏见自洽，又像是在安慰我。其实，关于孩子童年时期理想的父子关系，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博士迈克尔·J·戴蒙德写的《何以为父》一书中是这样描述的：“如果父亲能够作为一个指导者高度参与到儿子的成长中来，那么无论是对儿子，还是对父亲来说都会如田园牧歌一般美妙。”显然此时不是和对方探讨父子关系的场合，然而我也不想分享自己的时间管理术，于是只好僵笑着说：“还好，还好。”
看来，在成为一个不因为照顾家庭而尴尬的中年男性的道路上，我还需要继续修炼。
（作者为陕西西安人力资源从业者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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